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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愛的習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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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愛的習得

南乙第一次發現秦一隅賣琴, 其實是個巧合。

那時也是臨近歲末,他想添置一把新貝斯,於是在二手網站上瀏覽, 但他不想要郵寄, 怕有磕碰, 於是選擇了同城。誰知翻著翻著,竟然看到二手電吉他的推送。

首圖就很眼熟, 是Ibanez RGT1221血色蒼穹。

他記得無落一巡時,秦一隅用過這把電吉他,當時他曾經在心裏感嘆, 無論是顏色、款式, 仿佛都是為這個人量身定做的, 好像就該被他背在身上似的。

因此他為此停留, 多看了一眼,也就是這一眼,令南乙確認這就是他的琴。

為了驗證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, 他甚至回頭翻了許司曾發在社交網絡的某場演出後臺合影,放大、對比。這兩把琴的面板底部有一模一樣的磕碰痕跡,雖然很小, 但對他這樣的強迫癥而言,印象深刻。

因為每次他看到, 都很想幫秦一隅補點兒漆。

再往後翻,James tyler ST、ESP骷髏款、momose Tele日落款, 還有Feder的Silent Siren。五把, 一起打包售出。

或許是因為鏈接剛掛上不久, 又或許是打包價實在屬於“賤賣”, 不懂的不會一起入, 懂行的人怕上當,所以暫時沒有被拍下。

盡管是一大筆開銷,但南乙還是用一直以來存的壓歲錢買下來了。每一把琴上的痕跡、改造細節,仿佛都活了過來,沖他大喊,我是秦一隅,快把我留下來!

那就留下來吧。

他買下後提出面交,對方同意,可地點卻是一個吉他琴行。

那時候南乙就知道自己不會見到秦一隅了,不算太遺憾,前幾天為見面的事而緊繃,沒戲之後反倒松了一口氣。

店主說,這是有人委托他們賣的。

“是什麽樣的人?”

對方回憶了一下:“就……瘦瘦高高的,長得蠻秀氣的,就是弄了一頭臟辮兒,十根手指頭全是紋身,鎖骨也是,紋了個彩色的……蝴蝶還是蜻蜓,記不清了。”

是周淮。

“下次他要是還賣琴,可以告訴我嗎?”南乙寫下了自己的電話。

“行。”

斷斷續續地,他又收了幾次,直到後來杳無音信。

看著那些琴,他很困惑,不明白秦一隅為什麽就放棄了。究竟是什麽,讓一個視琴如命的家夥,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扔的扔、賣的賣?

他不知道,只覺得這些吉他很可憐。

再次發現他賣琴,已經是秦一隅回北京之後了。不過不再是那個琴行,他換了個渠道,還是被南乙發現。

究竟是秦一隅買琴的偏好太明顯,還是這些琴太獨特,南乙自己都不知道。

直到現在他才明白,這些電吉他沒有任何一把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。

真正獨一無二的,從來都是他始終釘在秦一隅身上瘋狂的眼神啊。

站在一整面琴櫃前,秦一隅抱住了他,埋在他肩窩,很小聲地重覆說了好多“謝謝你”。

南乙不需要他的感謝,畢竟這些琴也支撐著他走過許多漫長又糟糕的歲月。

“你一個小孩兒哪來的這麽多錢買這些啊。”

就算他當初急賣、亂賣,這些加起來也是相當誇張的一筆支出了。

“嗯……有一些是我從小到大攢的壓歲錢,也有找我爸媽要的。”南乙說,“我說等我賺錢了,就會還給他們。”

最好玩的是,爸媽也分不清貝斯和吉他,還以為他是買給自己的,樂樂呵呵就掏腰包了,還總在他面前誇“這把貝斯真漂亮”、“這把一看就是好貝斯”,南乙也沒否認,總是無奈地笑一笑。

“我還給你。”秦一隅立刻說,“現在恒刻的音源一直都有收入……”

“不行。”南乙否決得更快了。

秦一隅紅著眼擡起頭:“為什麽?”

“不為什麽。”南乙想敷衍過去。

這些琴已經是我的了,每一把都是,你也是。他在心裏說。

秦一隅頓了一會兒,最後無奈道:“那你以後的每一把貝斯都得是我買的。”

南乙勾了勾嘴角:“行啊,每個月換新的。”

別把我換了就行。秦一隅磕了磕他的額頭,笑著說:“沒問題。”

抱著他,望著這些見證過他過去的吉他,他有些感慨,心緒覆雜,喜悅過後,又生出一絲悵惘,不自覺從心口發出一句喟嘆。

“可惜現在都用不了了。”

南乙偏了偏頭,沒什麽表情,但聲音很溫和:“你怎麽知道用不了了?”

秦一隅楞了楞。什麽意思?

很快,他在這雙鋒利的瞳孔捕捉到一絲柔情。凝結的冰湖上晃動的陽光。

“試試。”

就兩個字,卻在秦一隅心口留下漫長的震蕩。

他低著頭,拿起方才拿出來的那把電吉他,反過來,才恍然大悟。

這……竟然被改造成了反手琴。

秦一隅擡起頭,一把接著一把看過去。

每一把都被改過了。

“你是什麽時候改的?”

南乙嘴角的梨渦隱隱冒了出來。他第一次在秦一隅的臉上看到驚訝、感動和喜悅摻雜出來的表情。怪不得戀愛中的人都很喜歡給對方驚喜。

“猜到你開始練反手琴的時候。”南乙低聲說,“偶爾我溜出去,做完我要做的事,就會跑回來改琴,本來打算巡演開始之前交給你,沒想到決賽重啟了。”

秦一隅怔忡了許久,差一點又要落淚。

一個從小逃避愛與被愛、認為自己的生活只剩下仇恨的男孩兒,怎麽這麽會愛人啊。

“很麻煩吧?”他紅著眼圈看向南乙,拉起他的手,揉了揉。

“還好。”南乙說得很隨意,“就是磨弦枕和調弦距的時候需要點耐心。”

他剛好是非常有耐心的人。

秦一隅抱著琴坐在他床邊,試著彈了彈,仰起頭時笑得很開心。

“非常完美的左手琴!”

“那就好。”南乙心裏的計劃列表又有一項被打上勾,他為此感到愉快,又或者是幸福,他也不確定了。

人一開心是不是就想做點兒什麽?南乙冒出這種念頭,身體先一步行動過來,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來。

然後他說:“你現在可以親我了。”

這話是不是挺莫名其妙的。南乙心裏想的其實是聚餐完喝醉酒的那天,他說想親,但現在不可以。

可秦一隅好像從來不會覺得任何事兒莫名其妙似的,他只會第一時間摟住南乙吻他。唯一令南乙意外的是,他竟然只親了自己的嘴角,誠摯又單純,小孩兒似的。

很快他自己給出了答案。

“總覺得……在你家,特別是你從小長到大的臥室親你,挺罪惡的。”說完秦一隅自己傻笑起來。

明明進來的時候一直開玩笑,動真格的卻不敢。

南乙卻用手撥了他的唇釘,輕笑了笑。

“你也有覺得罪惡的時候啊。”

他拿開了秦一隅懷裏的琴,取而代之地跨坐進他懷裏,接了個更加罪惡的吻。在愈發收緊的懷抱裏,南乙發覺,原來弄哭他和勾引他都能取悅自己。

吻著吻著,他被壓倒在床上,看著秦一隅在他身上喘息。

還以為會繼續,誰知這人忽然拋出一個沒頭沒尾的要求來。

“以後我掙的錢,能不能都給你管?”

南乙懵了。他都以為他們要擦槍走火了,怎麽突然聊起錢了?這好像搞得更罪惡了。

“啊?”他眨眨眼,“為什麽?”

“我媽就是這樣的,管全家的錢,那個時候我家雖然也吵吵鬧鬧的,但他們倆感情還是不錯的。”秦一隅的表情和平時一樣,看上去無所謂。

南乙琢磨著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話,設身處地地替換到他的角度。

過了一會兒,他忽然醒悟。

對他這樣成長在一個父母並不相愛的家庭的孩子,對愛的感知幾乎是零。

在他的經驗裏,管錢就是很接近相愛的行為了。

靜了許久,南乙才輕聲開口。

“你好像真的很想和我結婚。”

“是啊。”秦一隅耳朵泛了紅,啄了兩下南乙的嘴唇,笑著,“但這也不怪我吧?你今天帶我來看這些,和求婚有什麽分別?”

南乙心跳快了些:“誰跟你求婚了,搶著做戒指還發誓的可不是我。”

“那你的邏輯是你認可這個戒指是求婚戒指了?”秦一隅抓起他的手,親了親無名指和吉他弦戒指,“所以你一直戴著,就是答應了求婚?那你現在不是我男朋友,是我未婚……”

什麽邏輯?

南乙捂住了他的嘴。

“少詭辯。”

秦一隅笑得眉眼彎彎,在他的手心親了又親,直到他松開手。

他的笑意也漸漸地斂去,躺在南乙身邊,和他一起擠在小小的單人床上。當他走進這間屋子,親眼見證了這麽多溫馨的細節,才知道原來幸福的家庭是這樣的,這麽具體,這麽清晰。

而他竟然像個從未見識過奇珍異寶的人,發自內心地感到驚奇和不可思議。原以為就是這樣,他只是來參觀與他無關的親情和溫暖的。

直到看見最後的展品,一整面墻,都是屬於他的。

真神奇,長大以後,他所擁有的都在一件件失去,能奇跡般回到身邊的,細數下來,竟然都是因為南乙。

那這個人呢?

秦一隅意識到自己又開始患得患失了,簡直難以理解。

有人示好、為他付出、表現出極度的愛,這些從來不是一件稀奇事兒,秦一隅早就習慣了,那些被掏出來塞給他的愛越狂熱,他越習以為常。

可現在,面對南乙沈甸甸的愛,自己卻手足無措起來。

怎麽會這樣?他不是應該嬉皮笑臉地說“失去算什麽?”,高喊“去他媽的愛情”,隨便地吸引一些人,再隨便地拒絕他們、傷害他們,玩游戲一樣無所謂地嬉笑度日嗎?

南乙打磨弦枕時用的是什麽砂紙?怎麽磨的?

是不是也用它悄悄地把我也打磨了?所以才改變得這麽徹底。

“我最近總在想,要是當時我沒接受招募,會不會沒有今天,我們也不會……”

沒等他把“在一起”三個字說完,南乙就給了否定的回答。

“不會的。”

秦一隅扭頭看向他,問:“為什麽?”

南乙對哪怕一件小事都會計劃好planA和planB,甚至更多,何況事關秦一隅。

“就算你不接受,我也會繼續參加比賽,等我報覆完這些人,還是會回來找你,把你拉起來,讓你重新開始,無論如何,這都是我必須要做的事。”

這人還真是執著得可怕。秦一隅笑了:“我還以為你會偷偷把這些琴還給我,然後就各過各的生活了。”

“怎麽可能?”南乙撫摸著他的臉,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執著。

“久久,你是我的靶心啊。”

靶心。

他太喜歡這個詞了。

真希望南乙冰冷鋒利的箭頭永遠對準自己。

離開這座充滿愛的舊房子,秦一隅腦中生來混沌的某個區域,仿佛突然間變得清明。他拿走了媽媽送給他的那把吉他,也從這間屋子裏習得了真切的愛。

摩托車鉆進刺骨的風裏,坐在後座的他抱著南乙,心裏自顧自地流淌出旋律。

他太想補上南乙內心的空洞,代替他離去的親人好好愛他了,盡管這方面他幾乎是初學者。

用南乙為他改的琴,秦一隅只花了十幾分鐘就寫完了全曲,但歌詞是做夢時夢到的,醒來的第一時間,他就把這些字句一一寫了下來。這一切順暢得仿佛他不是創作者,而是媒介。

而通過網絡這個媒介,總決賽音樂節重啟的消息也立刻傳開。

“我的媽,預售的一萬張票秒空……”

臨時借來的民打練習教室裏,遲之陽坐在鼓凳上刷著手機,感嘆道:“CB你是真的紅了。”

“現在最開心的應該就是樂迷了,又可以看現場,而且還是海邊音樂節。”嚴霽笑著說。

“是嗎?”南乙背好琴,不客氣道,“難道不是林逸青嗎?”

“有道理。”遲之陽放下手機,又想起什麽,對他們說,“哎,無序角落退賽了。”

“真退了?”嚴霽挑了挑眉,“前幾天看到還以為是炒作,官宣了?”

“嗯,說是因為許司的身體問題,不能參加了。”遲之陽嘆了口氣,“還以為總決賽會再對上他們呢。”

“是啊,估計這幾個裏面最不爽的就是殷律了,沒準兒還會鬧。”嚴霽甚至開始模仿起殷律說話那種呆滯的語氣,“不,我要參加,不退賽,我要去找南乙。”

遲之陽笑得前俯後仰,直拍大腿,南乙卻一臉無語。

正在這時,秦一隅背著琴包、拿著剛買的牛奶推門進來。

“我去,我剛剛又迷路了,你們學校這個教學樓教室太多了,剛剛還有個小姑娘認出我了,非要跟我合照。”

遲之陽捋著自己的小辮子:“你合了嗎?”

“合了啊,我還擺了經典的椰樹pose。”秦一隅用自己手裏的牛奶瓶情景再現了一下,然後拋給南乙。

一想到他擺的動作,南乙都不想喝了。

嚴霽閉了閉眼:“請不要用這張帥臉做奇怪的事。”

“那你完了,明天還會有更多人守著你的。”遲之陽盯著自己的強音鑔,總感覺它在動,於是伸手捏住邊邊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南乙還是擰開牛奶瓶,喝了一口:“因為他昨天就是這樣。”

“但是我沒擺這麽傻逼的姿勢!”遲之陽不想和秦一隅被拿到一起比,飛快為自己澄清。

嚴霽微笑點頭附和遲之陽,內心卻閃過一張張被他保存的遲之陽和樂迷的合影,每一張的pose都拽拽的很可愛。

“排練吧。”南乙將話題拽回到正事兒上,“昨天大家把所有庫存的demo都拿出來討論了一下,所以選哪首?定下來就要抓緊寫歌了。”

“我覺得還是朋克的那個好,氣氛比較燃,適合臺下的觀眾打拳開火車。”遲之陽說,“這個咱們也擅長啊。”

嚴霽點了點頭:“或者這首?”他彈了一下,“昨天小乙彈過的,這個寫成新浪潮也好聽,加合成器,我們還沒試過,比較有新意。”

遲之陽抽出鼓棒,準備開始:“反正要想贏,氣氛很重要,鼓點重的,唱起來嗨的,能讓人蹦起來的……”

南乙腦子裏過著那一首首demo,都不錯,但似乎又都缺點什麽,可他一時間也說不清。

音樂節當然應該是熱烈的、忘乎所以的,臺上的樂隊用強勁的節奏和迫人的氣勢震撼住聽眾,宣洩才華和汗水,自然而然地攝奪所有人的荷爾蒙。

這其實是秦一隅最擅長的事。

但南乙在此刻,卻回想起自己上一次站在阿那亞的海邊,看到的那場演出。十六分半的表演裏,最令他動容的,反而不是盡情宣洩的那些場面。

是秦一隅站在空曠舞臺上,唱著一首布魯斯搖滾,沒插電,簡簡單單唱著青春期的割裂和迷惘。

“其實我寫了一首歌。”一直沒說話的秦一隅背好了吉他,忽然開口,“不算是小樣了,因為差不多寫完了,只差bridge。”

“詞都填好了?”嚴霽有些意外,沒想到他效率這麽高,“什麽類型的?”

“嗯……”秦一隅隨意撥著吉他弦,垂著頭,“其實更像是一封第一人稱的信吧,但寫信的人不是我,我只是發件人。”

遲之陽沒明白,怎麽這人做人說話都這麽抽象。

“什麽意思啊,聽不懂,你直接唱我聽聽。”

“好吧。”秦一隅深吸了一口氣,左手放在琴弦上,罕見地表現出對自己天賦的不確信。

“這首歌的名字是……”

演奏前一秒,他終於望向南乙,沖他笑了笑。

“你出生那夜,北京下了雪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其實兩個寶寶都不是很懂得愛與被愛呢,雖然秦一隅有時候表現出來好像特別會,特別懂引導,其實都是出自本能,他也毫無經驗   就像他們剛開始忍不住貼貼也是出於那種朦朦朧朧的情感和欲望,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,還好遇到彼此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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